ida

高雄觀音山,義大城。


  記憶是一種很詭異的東西,它漫延著你的全身在很多時候支持著你走下去。


  記憶與現實衝擊以後,才發現它無聲無息地走了也換了個面貌。此時再去追,也追不回當初的原貌。只換上了一個更新過的記憶,持續地流過全身的血液。


  這趟回台灣過年,我告訴朋友,這是我第一次覺得我不再是回鄉,而是出國。感覺好遠好長,故鄉已經不是故鄉的感覺。他告訴我,或許我已經認命了,認了自己在台灣沒有家這回事。


  好像就是這回事吧。我的記憶模糊又清楚,想抓住卻無法停止它的更新。有些事情,好像是流乾眼淚也不會回來的……但是留下來的人總是要堅持走下去,好像就是這回事吧。


  如果你去到現在南台灣最夯的「義大城」,對你來說,那可能是一個很新很不一樣的假日旅遊景點。


  而對我來說,那是我從三年級到國一的童年。


  很久以前,那裡沒有義大城,沒有摩天輪,也沒有義守大學--只有觀音山,只有延綿彎道,只有一所蓋在山上的高雄技術學校。


  而我忘了什麼時候開始,延綿小路開始消失,綠山開始退去,大樹開始倒枯;路邊隨手可採食的不知名野果花樹,時常可以見到的蜥蜴悠閒地在補了又爛,爛了又補的柏油路上漫爬……哪戶人家的雞鴨又出來嫌晃,我家的台灣土狗不會出門冒著被車撞死的危機。那些東西,我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消失,一點一點消失。


  這讓我想起Martin Niemöller牧師最有名的話:

  當納粹帶走共產黨員,我保持緘默,因為我不是共產黨員;
  當他們帶走社會黨員,我依然沉默,因為我不是社會黨員;
  當他們帶走工會員工,我沒有抗議,因為我並不屬於工會;
  當他們帶走猶太人,我還是沒有抗議,因為我不是猶太人。
  當他們帶走我時,已經沒有任何人,可以為我抗議了。


  當他們砍下第一顆樹時,我沒有感覺。


  當他們拓寬第一條路時,我也沒有感覺。


  當他們建立起第一座義大豪宅時,我還是沒有感覺。


  等到他們把整座山變了個容貌後,它再也沒有留下任何能讓我感覺的事物。

 

Idahouse.jpg

  因此等到我今年回台灣,剩下的就只是從摩天輪上可以隱約見到的紅屋頂--那兒,曾是我的世外桃源,我的家。


  寫這些,並不是要抗議義大城什麼,也不是要反抗些什麼。祇是感嘆時間的流轉,異鄉的遊子這時候悲苦最清楚--什麼都不留下,連緊抓的記憶都扭曲變形。


  因此最後我也只能說新年快樂,義大城。


  然後轉身對過去說聲再見,再見,我小時的觀音山,那我親手抱過的隔壁家的鵝,那些被我趕好玩的雞鴨,那隻倔強的小威,那隻乖巧的黑皮,那些我養過的十幾來隻狗……那些已經不存在的回憶,再見。


  不再見。

 

 

fallinghear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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