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準時八點半起床準備上班,兩個特腫加特黑的眼圈,讓我詛咒了好一陣子。

  幸好粉底還有暈黃燈光這時候起來作用,雖然看起來又一點憔悴,還不至於會嚇死人。在餐廳做正式營業前的準備工作時,我都心虛低著頭。雖然昨天稍微解釋了一下,眾人的眼裡卻還是有藏不住的好奇心。Maki在後頭的更衣室遇到我,拉這我就問。「洛心,妳沒事吧?眼睛怎麼種成這樣?妳哭了嗎?」大概是嫌我不夠丟臉,她的聲音挺大的,整個廚房的員工都豎起耳朵。

  我笑著敷衍過去,連忙打開製冰機,抓了兩三個冰塊就往廁所跑。蹲在洗手台前,我敷著眼睛,希望能把紅腫再降低一點。折騰了五分多鐘,離開店時間還有十五分,想到還有一些準備工作沒弄,我也只好丟了冰塊,出了廁所。

  頭低低的把菜單在各桌放好,接著去後面拿洗乾淨的杯子,準備拿到吧台放好。走回去的時候,在狹小的走廊撞見兩個人。

  抬頭想說對不起,我卻嚇了一跳。

  「咳,洛心。」老闆有點尷尬地看我。「那個Angie喝太醉沒辦法上班。所以呢……今天早上……就,嗯,就夏飄雪來帶他班。」他指了指身邊足足高他一個頭的人。

  若不是這手一放,打破的杯子可能會殺了我一整個月的薪水,我真的差點手軟把整箱的杯子給放掉。

  老闆說完就轉身進了廚房。留下我和他在狹小的走廊對望。

  我支支吾吾不知道該怎麼辦,最後想一想還是勉強說:「那個,嗯,借過。」這箱杯子,有點重。

  「我幫妳拿。」他伸手也抓住箱子的兩邊扶手,冰冷的手再度抓住我的。

  「呃……不不用啦。」我趕忙搖頭。

  「妳這樣拉拉扯扯等一下打破。」他出聲警告我,我只好放掉手。看著他把那箱杯子抬往吧台。

  我呆楞在走廊。滿腦子裝著怎麼辦怎麼辦,真是討人厭的巧合。什麼時間不代班,偏偏選在經過昨天那樣尷尬的事情以後出現。想到今天一整個上午都要跟他耗,我就覺得好漫長。

  又在後面摸了一下子,我才低著頭走回吧台。不管再怎麼不願意,還是得抬起頭打起精神。飄雪他穿著襯衫領帶,黑色的西裝褲,打扮起來還挺像社會精英的樣子。

  「妳要帶位還是調酒?」他看我走過來,沒什麼表情問著。

  「帶位。」這樣可以在店裡走來走去,減少兩個人碰面的機會。

  「好,那今天帶位妳做。接電話跟調酒我來。」說完電話馬上響了起來,飄雪接起電話一串流利的英文出口。

  我有點呆楞的看著他,努力放鬆自己。他既然都表現的那樣無所謂,我也該恢復鎮定。之後,我的也確沒有什麼精神去想夏飄雪,因為客人開始湧進來。我忙著帶位,踩著那雙高跟鞋,沒命地整間店裡跑。

  很難換算這樣三個小時下來,我到底跑了有沒有公里那樣的程度。好不容易在一點半左右,店裡終於停止了人潮,我也累的像隻狗一樣爬回吧台,隨手拿了一個杯子,灌滿可樂就大口喝了起來。結果很喘又大口喝氣水的結果,就是嗆到,然後開始像得肺癆一樣猛咳。

  我拚命拍著胸口,盡量壓低聲音的咳。飄雪送完飲料剛好回到吧台,看了我一眼,轉身熟練地拿起杯子,加了熱水跟檸檬又混入了不知名的酒精飲料,沒多久調了一杯熱呼呼的東西。碰,他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有點力道的把飲料放在吧台上。「喝掉。」

  我也不管那是什麼了,拿起杯子就猛灌,這一下差點又燙到嘴。不過熱騰騰的飲料,甜淡,很爽口,喝下去沒多久,我果然就停止咳漱。

  「謝……謝謝。」我看著在夏飄雪收拾杯子的背影,小聲說著。

  他似乎嗯了一聲,但是太輕了,聽不怎麼清楚。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我趕忙跑到後頭想打卡,半途老闆出現,攔住我。「洛心,拜託妳一件事情好嗎?」

  「什麼事?」我乖乖站好,問著。

  「Angie晚上不能來上班了。今天晚上會很忙,只有飄雪一個人可能忙不過來,妳可不可代班?」老闆笑咪咪地對我說,讓我想拒絕都很難。但是我和小馬約好晚上要去看電影,而另一個更大的原因,我不想跟夏飄雪一起工作。逃避逃避,我只想依了他的話,離他遠一點。

  可是看著老闆,想到他平常對我很好,又難已拒絕,最後我這個沒個性的人還是答應了。用手機打了電話給小馬,沒有多難解決,小馬很大方的就原諒了我的爽約。

  「上晚班會不會很晚啊?要不要我過去接你?」他在電話那頭這樣說。

  「應該不會啦。不用麻煩了,我自己回去就好。嗯,就這樣哦,我要打電話給我媽了,」收了線,我撥了電話回家報備。

  後來事情證明我錯了。晚上的生意,忙到讓我想撞牆,我和夏飄雪兩個人簡直像神一樣,除了吧台的工作已外,還得替那些已經跑步像在飛一樣的侍者們送菜,加上還有份內的外賣。我們已經無暇顧及昨晚的不愉快,兩個人擦身而過的時候,還會「夏飄雪十二桌要三瓶啤酒兩瓶可樂不要冰請你送過去然後再用兩杯雞尾。」「洛心外賣在一線二線有人要訂位等等順便去廚房把前一個包起來送到櫃檯來。」標點符號都不用了,一口氣劈哩啪啦念完,光陰是金。

  我只記得上一次抬頭看時鐘是六點,而等到我終於又找出時間看時鐘,長針短針已經爬到十點半整。店裡已經沒有新客人,只剩下幾個外賣還有幾桌的飲料。我認命地把所有事情弄好,準備開始整理吧台。等到一切打理完畢,已經十一點零五分。

  是啊,的確不會很晚。我扁嘴。

  接下來我該怎麼回去?我苦喪著一張臉蹲在廚房的走廊,看著廚師們整理廚房,不知道該怎麼辦。「洛心,下班沒啊?」大廚磨著菜刀,關心問著我。

  「快了,等到外賣的單子回來就下班了。」我點點頭,對大廚這樣說。

  「哦,這麼晚妳怎麼回家?有人送妳嗎?」二廚經過我,也關心地問。

  我聳聳肩,「不知道,再看看吧。」我站起來,踢踢很麻很麻的雙腳,打算出去看看外賣的回來沒,走到轉角處剛好碰到飄雪,腦筋也沒什麼轉,閃過他,來到吧台,癡癡等著那張外賣單回來我好結帳。

  終於在時間敲到十一點半前,外賣的大哥回來了。我感激涕零的跑到電腦前,把今天我做的外賣結了帳。又確定一次全部的東西都弄完以後,我只差沒用爬的回打卡機前面。

  喀鏘。打卡的聲音美妙的像天籟。回到更衣室把裙子換下來,踢掉了那兩隻差點殺了我的腳的高跟鞋,換上了平底鞋。走出更衣室的時候,果然惹來眾人一陣大笑。

  「靠,洛心原來你這麼矮啊!」太多人說了,總之大意是這樣。

  我只能傻笑,平常我總是以假亂真,鞋子都不低於五公分。今天兩隻腳已經抖的可以跳踢踏舞了,我只好不顧形象的換了平底鞋。

  大家笑得開心,我邊搔頭,邊想著要怎麼回家。坐在等候區,我捶著腳,腦筋還是想不出來一個可以讓我回到家的方法。

  「妳怎麼回去?」飄雪的聲音突然在我頭頂響起,我有點被嚇到。

  「呃……」我歪頭,「我還在想,當中。」

  「走吧。」他穿上外套,往大門走去,撂下一句話。

  走?走去哪裡?我反應不過來,依然坐在椅子上。

  飄雪走到門邊,回頭看我不動。「走,我送妳回去。」

  老闆這時候也走過來,「啊,對,妳今天幫了飄雪大忙,他送妳回去是應該的。」他雖然這樣說,我卻覺得他的表情可不是這樣想。員工們兩兩三三走出來,大家都揚著怪異的笑。一聯想,就不然知道他們把昨天晚上的事情想到哪裡去。

  我的臉色不知道該是紅還是黑,就這樣僵格在這裡,進退不得。總不能對大家說「其實夏飄雪很叉圈我」,「昨天我們是討論他的病而不是風花雪月」這樣的話吧?而夏飄雪也沒理眾人,推開門就走。

  我僵在那裡,直到老闆叫我去地下停車場,別讓飄雪等太久,我才勉強跟大家說再見,然後腦筋一片空白的走下樓。我越來越不懂飄雪這個人,他明明很討厭我,為什麼又要送我回去?來到地下室,問題還沒解決,但是看到他的車子開出停車位,擋在路中央,我也只好快速鑽進了他的車子裡。

  兩人沒說到話,他問了我地址,我給了他。乖乖繫好安全帶,盡量縮在靠窗這一邊,連視線也不敢亂飄。怕等一下又讓他誤會我討好他還是勾引他。結果,也不知道是不是太沉默了,還是我太累了,居然在這種狀況下,我,丟臉的,睡著了。

  也不能怪我啊。上了一整天十二小時的班,走了不知道幾公里的路,加上昨天晚上凌晨三四點才睡,又哭的慘兮兮,我沒有在工作到一半的時候昏倒已經算奇蹟。何況,高級名車果然舒服,配上卡加利的道路寬又平坦。我,我只能沒志氣地睡著。

  「洛心,妳家到了。」飄雪叫了我幾聲,我還處在半醒半沒醒狀態。朦朦朧朧,有點恍惚自己怎麼會在車上。

  「啊……」我無意識發出聲音,張眼眨了眨,腦中還是空白。

  「很累是吧?」他語氣終於緩了一點,不再像昨晚過後,一直保持著負二十度的低溫。

  我甩甩頭,「唔,啊,到了!」然後我猛清醒過來,人往前一衝,被安全帶卡住。痛的我縮了起來,至於打到哪裡就不需要解釋。

  「妳小心一點。」他可能被我的動作嚇了一大跳,反射過來扶我。

  「對……對不起,」我忙著解開安全帶,「不對,謝謝才對。謝謝你送我回來。」

  「沒什麼,謝謝妳今天的代班。」他禮貌性地回我。

  「那那那我走…了。你你你開車小心。」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突然間結巴。跳下了車子,一不小心敲到車門邊的頂,腳下一滑差點仆街。

  「小心!」飄雪在我後面喊。

  我滿臉通紅地穩住身子,「沒事、沒事。」

  「昨天是我……太激動些。抱歉。」他忽然這樣說,讓我本來踏出去的腳步收了回來。「沒事的,妳不用太緊張了。看妳又敲又摔的。」

  我模糊應著好、好──然後歪歪倒倒走回家,直到進了家門還是不敢回頭望他。等我闔上了門,才聽見他車子離去的引擎聲。

  他最後溫和道歉的語氣混著引擎聲在我腦中持久不散。我想,如果沒有他最後這樣溫和的話,我眼框不會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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