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denza rit.

  我是在十六歲那年離開台灣的。國中畢業,沒加入那年還有的聯考,那個寒假我們移民的證件終於下來,款了包袱,我隻身前往加拿大。

  九零年的台灣正在經濟奇蹟。兵荒馬亂中,揚起了一股移民潮。我們也是在那個時候加入那個行列。父母從來沒想過要跟著我過去。只不過是讓我有條更好的路走而以,他們是這樣為這趟遷移如此下註解。

  我為了移民從小五就開始每個夏季出國遊學。對著國外有著無限的憧憬。那是個很假的世界,暑假已經夠快樂了,還出國遊學,怎麼能不愛那國外的一切。因為當初不知道短暫總是美好,因此每年暑假的遊學讓我對於能到國外去只有期待,從來不懂得它背後可能帶來的失去。也是,那年代,誰懂?也因為知道自己將要離開台灣,從那時候,我便跟人有了一種說不上來的隔離感。從小五開始,我始終無法跟班上的同學熟識。當然,大家都還是會打鬧,周末會出去玩,為了喜歡別班哪個男生下課在福利社多逗留幾分。那個年代我都有。只是總是有股格格不入的感覺,或許,從那時候我就開始知道,從今以後就得習慣離別,因此久了,在那個那麼小的年紀就學會把情感藏起來,藏著藏著,就失去了說它的能力。這樣的感覺到了國中更是強烈,那三年我念得渾渾噩噩。印象中,除了英文考試特別厲害以外,其他的科目都是平平穩穩不好不壞。沒跟什麼人特別要好,也沒有跟誰交惡。如果你翻開畢業紀念冊看到我的名字,會發現有一張空白的照片,然後就可以指著那個名字說:「喔她,好像去國外念書了」。

  拍照那年我好像去美國,所以只有空白的欄位還有一行我都快要忘記的中文名字──就如我所說的,台灣的記憶中,我早在那一年就開始被消除。

  班上那幾年其實發生了很多事情。不過老實說,我自己也開始不記得那幾年的點滴。因為除了忙著做出國的準備,早就學會要失去的東西別太愛。國三那年上學期結束後,我休了學,記得那時候的原因是因為得加強英文為出國做準備,不過我想更多的是為我心不在焉的讀書法影響了班上愁雲慘霧的考生。也無所謂,我樂得,也更少了畢業會有的離別。

  從那之後,我聽說,我離開後沒多久,有人從七樓一躍而下。我後來回國探親時,曾去找我國中國文老師,可惜她退休了。然後當天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偷跑到七樓的女兒牆看過,想找回記憶中的片段。可惜我盯著那樓頂好久好久,依然想不起究竟是誰一躍而下,青春太吵,我們都來不及去看那些失去的人,何況,那是多早之前的事情了。她們的逝去,與我的離開,好像從來沒在誰的心底留下痕跡。

  然後,我與台灣說了再見。沒想過這一別,會是十五載。也沒想到,十五載裡面,我會失去那麼多重要的人。


Giocoso

  「你兩年前在機場遇到的那個人,後來有聯絡嗎?」唐娜(Donna)邊翻著課堂上希臘神話史的筆記,邊咬著鉛筆然後忽然問我。

  我把鉛筆搶走,有鉛啊你不怕毒死嗎然後邊囔囊邊漫不經心地問「你說誰?」

  「就你說2003年約在機場見面的那個人。」她皺眉頭翻著筆記。看吧我在心裡想,翹課嘛你就愛翹課,筆記看不懂了吧。接下來她的問題我忽然聽懂了。

  「你說那個孫……詠渟。」

  「對呀。只有你會跟第一次見面的人約在機場候機室啦。」唐娜放下筆記,轉頭認真看我。

  你不覺得這也是種浪漫嗎。我哈哈大笑回問她,掩飾心底的一陣情緒。

  「再提醒我一次,你們究竟怎麼遇上的。」她再問「天啊是誰說這堂課很好修的啦?」然後她接近崩潰似地摀臉。

  妳如果不翹課,就真的很好修。兩百號的課程通常是給大一生修的,妳這老大四跑來亂入還嫌人家難,我嘀咕。

  「宙斯真是個王八蛋。」唐娜這樣說,然後又不死心「所以,然後呢?」

  你不覺得那也是一種浪漫嗎?我瞄了一眼筆記,裡頭記著宙斯變成大白牛勾引年輕的歐羅巴。也不見簡單吧,變成一頭牛只為了得美人芳心。

  那叫做變態好嗎。唐娜不以為然。快說,你們怎麼遇到的。然後她總是選在很奇怪的時候把記憶變得特別好。

  我嘆了口氣。她就是這麼愛提這段我很難說明白的往事。

  零三年那個夏天,我第六次離開台灣,離開之前,在網路上約了個人只為了把一本簽名的書送給她。當時我為了養柴犬在做一些資料調查,而她剛好在網路上發表了養柴犬的心得,因此一來一往之間回答了我許多問題。為了感謝她,得知她很喜歡當時正紅的網路作家,而強者我朋友的朋友剛好與出版社有認識,就這樣牽過一條又一條線,替她要了本簽名書。但由於我趕著離台,沒時間與她碰面,正猶豫著是否就在趕往機場的路上隨便找個小7宅配給她時,她忽然提到她弟弟剛從美國回來,查了一下我們居然會在桃園機場時間重疊。

  那要不要冒險一點,你跟我弟約在機場候機室交岔點見面吧?嗚哇,這也太浪漫了吧。我記得那時候我是這樣說的。





mirage-narit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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