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月太陽很大,我的墨鏡幾乎不離身。不過印象也只到此而已,等我發現自己已經把全部短袖的衣服收在櫃子裡時,已經又是接近聖誕節了。
餐廳的工作還是天天那樣持續繁忙,大家也都回到自己的軌道上。失去一個人,似乎像在湖面丟了一顆石頭,漣漪不小,卻終究會平復。
有時候走在路上,我會突然之間的停住腳步,楞個三秒鐘,完全空白的。感覺有人在背後叫我,回了頭,當然除了人來人往的行人,沒有我熟悉的臉孔。
其實不是很真實的,在餐廳工作大家還是互相吐口水,沒事有事被客人刁難,不然就是被平空冒出一杯我連聽都沒聽過的飲料搞的人仰馬翻。
「什麼?什麼是After Eight?飄雪,你聽過沒…………」我簡直是下意識就轉頭對著空盪的旁邊問。
身邊的員工,包括老闆都在忙碌個半死的這一刻停下來。氣氛有點尷尬地漫延,不過最多也那十幾秒。因為我就會被再度從點單機裡吐出來點單淹沒,而其他人也是,再度捲入忙碌裡。
你問我難不難過,想不想哭?
當然會啊。隨便一瞥就是大雪紛飛,巴不得走在路上就這樣被車撞死一了百了。不過日子還是得過,不是嗎?
就像飄雪說的,我的人生還長,我還要走下去,答應過他,也是答應自己的。我要幫我自己,也幫他看看這世界。所以我楞住空白的時間越來越少,真的打從心底的笑容開始慢慢增加聖誕節,也讓我在餐廳一片忙碌中渡過,根本沒時間悲傷。
等到整個人反應過來,已經又是聖誕節了,而老是說自己苦情的小馬正停著車在外頭等我。
很好笑的是,十二月的聖誕節並沒有白雪,馬路一片空當。小馬沉穩地駕著車,我則是貼著玻璃,不介意回憶開始擁上來。眼睛酸酸的,卻也只是酸酸的,想到飄雪的一舉一動,會想哭,但是還有想笑的時候。
你問我怎麼還沒辭去餐廳的工作?
我只能說,很多回憶,我還想要去觸摸,還不願意放掉。
車子飛奔著,卡加利的夜,總是有點悲傷。
※
所以,夏飄雪走了。
而總覺得,他帶給我的,不只是感情,他給我的,還有對於生命的那一份執著感。
我想,我會這麼懷念夏飄雪,不只因為那份來不及說的情感;讓我無法放開的是他帶給我的那堂對於生命的課程,以及他所說過的話。
我想如果一切都回轉,回轉到那天的PUB,我會不會去撿起那個罐子,會不會去追尋他的一切,會不會毅然決然踏入他的生活,把原本不相關的齒輪硬湊在一起?
我想答案是肯定的。
聖誕節過了,五月的母親節過了。
日子還是這樣走下去,沒有太多的變化。
卡加利的天氣是多變的。
記得那天是六月十三,炎熱的夏天。
踏出學校,天空白濛濛的舖上了一成灰。這才驚覺早上晴朗的天氣,現在已經轉變了。
雪片,是那時候落下來的我不清楚,只是看著一片又一片如銅錢那麼大的雪花在天空狂舞著。
上了公車,下了公車,我又再度抬頭看著那飄著的雪,攤開手掌讓雪飄飄晃晃落在我手面上,稍微感覺到一點點冰冷而已,就消失了。
不過如果這樣就想讓我再哭,那可想的太簡單了。我笑了笑,隨便把玩了白雪幾分鐘,往回家的路上走去。
我靜靜地走著,感覺手臂上,肩頭上被雪花沾濕的那股涼意,默默持續地在雪花中走著;不消一會兒,地上已經積起了一片淡淡的銀白。
風吹起來,雪花轉的更兇了。
舞著,吹著。
雪那樣的狂下著。
整個城市瞬間淹沒在一片雪白中。
雪花,像似要掩蓋什麼,又像是要喚起什麼一樣拼了命的狂下。
我緩慢地走著,獨自走著在卡加利黃昏的街道上,眼框酸酸的,卻始終沒有掉淚。
抬頭看著這一片夏飄雪。
夏天飄的雪。心裡很平靜。
回到家後我打了電話跟餐廳辭職。同一晚,我開著夜燈,看著窗外銀白的雪花,終於有了勇氣將一份空白的word文件叫出來。
很多人問我,究竟發生過什麼事情。我曾經不願多說的。
不過那是曾經了。
敲打著,我不時抬頭看著窗外的銀白。
夏天的雪回來了。
我寫著,感覺夏飄雪並沒有走遠,像這綿綿雪花一樣,很近、很近,一直在我身邊,從來沒有離開。
即使他曾經短暫消失過,如今,他回來了──帶著笑回來了。
夏飄雪又回來了。
回到我身邊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