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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課堂開始的前十分鐘,我來到與黃教授約定的教室門口。她看見我,揚起一抹溫暖的笑容,走到走廊迎接我,給了我個擁抱。

  「好久不見,怎麼樣好不好?」黃老師領著我進教室,「電腦在這邊,你可以把資料放上去。」然後指著影音設備這樣對我說。

  我把USB插入電腦「還不錯,謝謝老師邀我來。老師呢,最近好不好?」

  「哪要謝,我才要謝謝你,這麼忙還抽空來當客座講師。我啊老樣子,妳呢,博班還好嗎?」

  「老師別開玩笑了,只是來跟學生對個話聊個天,說不上什麼客座講師啦。博班啊,不好不壞,快要把畢修課念完了,就可以準備資格考了。」我找出我的PPT把它從我的UBS移出來到桌面,邊臉紅地回覆。

  「好、好、好,你先忙準備,我們下課完再聊。」三兩個學生早來了教室,有些好奇地看了我一眼,然後各自坐上自己的位子。黃教授也上前與學生攀談,留我一個人在講台。

  我把檔案打開,幾個按鍵以後,諾白上的投影布上打上了我今天演講的主題:

  遷移(migration)、離散(diaspora)、及寫作(writing):我們動盪的靈魂



  辦完父親的後事以後,我在台灣待了短短的十天,即刻又回了加拿大。時間過得很快,我沒來得即停下任何腳步又在隔天腦袋不靈光嚴重時差的狀況下顛顛倒倒地去上了統計學。這是我最後一門必修課,過了它,便可以往博班的下一個階段準備:資格考。

  數學一直不是我的強項。會選統計學也是一個美麗的誤會。我同階文組博班的同學們全部理智地選擇了旁聽這堂課,只有我這個笨蛋,正式選修了它。每次在黑板上看老師算公式算得龍飛鳳舞,這些沒良心的同學都會丟給我一個「你完蛋了」的支持微笑。瞧,同儕的感情多好。

  翹了三堂課的我,再加嚴重時差,讓我接下來一個禮拜追課程追得很辛苦。一個公式看了半天還是看不懂,即使看懂了,數字也總是算錯,再加上期中考的壓力,讓我崩潰了好幾次。

  後來實在撐不下去,慘慘地去向老師拜託把期中考延期,才覺得生命又出現一抹曙光,而我也不用擔心博班課程被當這麼丟臉的事情會發生在我身上。很奇怪是不是,有人死了,我卻還在為了一門課,一個期中考這種鳥事傷心勞力。好像都這樣,我們總是把精神花在很奇怪的事情。

  做完最後一個習題,看了一眼牆上的鐘,凌晨三點四十五。我忙得連時差都沒精神調,已經過了好幾天凌晨一點起床,下午四點半睡覺的「規律生活」。日夜顛倒到我家的兩條狗都放棄了,不再早上七點盼我起床。

  揉了額頭,隱隱作痛。我真的很討厭算數。那是一種超越心理的折磨,已經造成我肉體上的疼痛了。我打開行事曆,習慣性看了一眼下週記錄的大小事。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養成必須把一切約定的事情包括上課時間,開會時間,甚至看醫生買菜去健身房電費水費房貸付費時間這種亂七八糟的瑣事都得記錄在電話上的習慣。一開始還以為是自己終於學會怎麼「計劃與分配時間」,後來才知道其是只是單純地腦袋記不住事情了,人家電腦的ram越做越大,我的ram卻越來越小,大概只剩下4kb。沒記的東西,開個機以後,就消失不見了。也許這就是二十歲與三十歲的差別,我苦笑。以前瞧不起沒電話活不下去的人,現在的我,如果遺失電話,可能連我家的電話號碼都得絞盡腦汁一會。

  滑了兩頁,大大小小的生活無聊事。十月底的房貸、一三五的健身時間、每個星期一的統計學……然後來到十一月三日下方,記錄著「guest lecturer, Chinese literature」。我這才驚覺想起,八月初答應了中文系黃教授的邀約,來給文學班的學生上堂課的這回事。糟糕,我連題目都還沒想。答應老師之後,學期便開始了,忙著忙著以為過了開學的初階段就會有時間來好好想想自己要說什麼時,我飛了台灣那趟。然後在制式的喪禮,三跪九叩、奉飯出殯火葬靈骨塔,載浮載沉在悲傷情緒及與家人親戚你來我往互相把對方咬得殤痕累累之間,根本忘記了有這回事。怎麼個一眨眼,已經十月底了。

  複習了一次黃老師的教學課綱,這學期的主題是海外文學。又看了她列出的讀書單,許許多多道著鄉愁的故事。

  海外文學,我邊想邊叫出word,昏脹的腦袋卻開始如光似影地捲起過去那二十年的流離。我也算是一本在海外載浮載沉的書吧,所以我開始熟悉又陌生地在鍵盤上敲起中文,準備起演講稿。

  演講過幾次的我,還真的沒有做過這種事情。以前總是把大綱兩三句草草寫下,其他的就見機行事。

  時間過了,人總是會變吧,邊寫著演講要說的故事,我是邊如此的想著。這次的演講我想與學生對話:說遷移,說寫作。因此我想,對話的開端,我想同他們說一個故事。

  起承轉合,是我的主題。起於哪呢,就讓他起在2003的夏天吧。那個承,讓我們開始在2015。至於合,至於合,我想也許等我寫完這個故事,我就知道那個合將會停留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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