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tempo


  隨著登機的時間越來越近,冷清的候機室開始熱鬧起來。透過耳機我聽見機場廣播模糊轟亂的廣播聲音。為了怕錯失掉我這般班機的更新訊息,我把塞在右耳的耳機拿掉,被隔絕的現實聲音忽然湧進了耳裡。再加上依然留在左耳的耳機緩緩播著陳奕迅的十面埋伏,有種時空錯亂的感覺。好像一半的我在做夢,另一半的我醒著,載浮載沉。

  搭乘日本航空879前往上海的旅客,請至41號登機口登機,這是最後登機通知。

  Passengers traveling to Shanghai on Japan Airline Flight 879, please proceed to gate 41 immediately. This is the final boarding call.

  我看一下手機,六點五十五分。日本航空879。我想如果不是前往卡加利的班機大誤點了九個鐘頭,我這一輩子也不會遇上這班從成田往上海的班機吧。畢竟正常狀況下AC10早就在四點十分起飛,軌跡怎麼樣也不會遇上七點零五分起飛得JAL879。

  軌跡改變角度交錯,寂寞城市又再探戈

  我看見往41號登機口飛奔而去的幾個旅人,口中輕輕地跟著陳奕迅的歌哼起來。果然是老人聽老歌,我忽然明白為何即使換了一台又一台的收錄音機,甚至潮流地有了ipod mini,母親永遠那麼愛鄧麗君。歌曲在每人青春那年的刻痕總是特別深刻,因此我怎麼聽,還是喜歡屬於那個二十幾歲的聲音。那年的我們太剛強,音符撞擊的力道更是容易在那倔強的靈魂上刻出屬於我們記憶的傷痕,那旋律,動盪得特別響亮。

  我常在想,我跟你的軌跡究竟是我們無視它的交疊,還是從來就是平行線。事隔這麼多年了,好像也記不清了。亦或那年在上海,就是軌跡最後一次交錯?那一次的重逢,是命運特別讓我們再見,又或者,只是為了好好說聲再見。如果是如此,我似乎最後依然沒有跟你告別。


Legato

  接下國際學務談判的第一個出發點即是中國。卡加利大學因為在08年邀請了達賴喇嘛來敝校演講,結果被關進狗屋。當然,這是院長開院會時開的玩笑。不過現實也是如此,從零八到一一年,全部與中國學院進行學術交流都在桌子底下合作。在狗屋慘兮兮地關了五年之後,我們終於被釋放出來,學校再次收到中方招生活動的正式邀請函,邀請我們去向公費留學生正式招生。卡加利大學是所年輕的學校,因此在國際交流起步起得晚,這兩年為了追上其他名校的腳步,學校花了很多經費在一塊領域加倍努力。一二年是我第一次到中國招生,之後又陪校長及教育長飛了中國幾次。其實與其跟著些大人們出差,我反而更喜歡一個人到中國招生,雖然往往短短十天之內需要飛三四個城市,常常累得跟狗一樣。但是在城市與城市暫停逗留之間,我總是可以找個下午,甚至晚上自己跑出去溜達。大街小巷的,在這個既陌生又好似熟悉的地方將自己隱藏起來。

  一三年,我已經數不清第幾次到中國。

  下榻飯店時,那晚我閒著慌。大學城附近實在沒什麼好逛的。這麼晚了,也懶得打車到別處晃。我看了一眼快要沒電的手機,下意識地打開臉書,啊,忘了,不能用。所以我有些懊惱地將它關了起來。每次到了中國來都有種與世界隔絕的感覺,因為我所熟悉的介面在這裡都失了靈。我打開了學校的官方微博,回了幾封短信息。一陣發慌以後,打開私人信箱。

  緩慢龜速的網路讓我爬沒幾封信就想放棄了。就在那瞬間,也不知道為什麼。我忽然想到孫詠渟。

  這個總是在很奇怪的時候於我記憶迴廊裡出來活動筋骨的人。

  我記不清楚我有沒有寄過email給他。我跟他的聯繫這幾年都是靠msn,只是msn在一零年、一一年末便開始沒落,然後在一二年正式下架。而在這之前,我就已經一年多沒開起過它了。從一二年正式消失以後,我就再也沒有和他聯繫過。隨著電話一隻換過一隻,我也不知道是刻意地還是巧合地就這樣把他從聯絡人裡頭遺失了。

  可能是真的太無聊了,又時差頭暈,所以我才會這麼做。老朋友聯絡一下而已,沒事。我在gmail搜尋欄裡面打入孫詠渟三個字時是這樣告訴自己的。一個很陌生的email地址居然讓我搜尋出來。見鬼了,我還真的不記得給他寄過信。小心翼翼地,我把那個地址拷貝,打開了一封全新的空白信,我又將那個地址貼了上去。然後在subject欄想了好一陣子,終於打下了「看這邊」三個字。信的內容,在一陣猶豫以後,我寫下了短短幾個字:

  是我,你在北京嗎?

  我按了send以後才發現自己居然緊張得滿身大汗。等等我問他什麼來著?你在北京嗎?我的天呀,他怎麼可能在北京。我乾脆問他睡了沒還比較有建設性一點。懊惱也來不及了,古代的飛鴿傳信還可以把那隻鴿打下來祭牙,這網絡時代送出去的東西,十二道金牌都追不回來了。

  懊惱歸懊惱,過了好幾來分鐘我才發現自己居然就這樣盯著gmail的頁面一直看。我翻了白眼,拍了自己的額頭。傻蛋,又不是msn,難不成還以為對方會忽然「登豋登」地回傳訊息嗎。

  我到底在想什麼。

  對自己搖了搖頭。我把gmail關掉,把手機往大床的不知道哪方一扔,拿起換洗的衣服走進了浴室。把剛剛那個郵件奇幻之旅當做從來沒有發生過。

  凌晨四點我因為時差醒了過來。模模糊糊之間我泡了杯咖啡,三合一,難喝到令我想哭。坐在窗前看著早晨沒有人的街道。北京總是霧濛濛的,不知道是天未亮,還是陽光打不進來,遮遮藏藏的,讓人抑鬱。打開電腦,時間是卡加利的下午,我趁機回了幾封工作上的信件,滅了幾團突發需要我隔海遙控的火,然後頭又重了起來。第一場會議九點開始,八點半才需要集合,看一下電腦上的時間,我還可以補一個小時的眠……把電腦闔上,我把那難喝的咖啡一股腦兒地到在吧檯的小流裡台,又倒回床上。

  一個人出差的好處在於自由。壞處呢,就是當我把手機往床的不知道哪一方一扔,沒人會提醒我手機沒充電,然後鬧鐘忘記調。所以當我再度驚醒時,時間已經來到八點十分。我看了床頭的電子時鐘一眼就完全嚇醒了。連忙從床上滾坐起來,下床時還絆倒床單唉呀一聲一腳勾著床單滾下床。沒時間喊疼,我扯開床單手機也滾落下來。糟糕我的蘋果,我邊喊邊把手機撿起來,跌跌撞撞地衝進浴室盥洗。

  把充電器揣進廁所,邊刷牙,我邊制約式地開始查起手機。習慣性地把重要的工作郵件標上記號,我忽然發現私人郵件的紅點也在那閃著。沒多想,我按了進去,開始邊漱口邊消除紅點。一封封的垃圾廣告郵件讓我全圈了起來,再一按,就當我正準備點下全部消除時,一封架藏在垃圾郵件中的信引起我的注意──寄信人寫著孫詠渟。

  啊。我急忙把牙刷水杯放下,抹了臉。然後捧著手機回到床前。猶豫了半餉,我點了那封屬名Re:看這邊的信。

  我不在北京。
  妳在哪?

  我沒有太多思緒去想那封信,因為在我能夠有任何反應前,房內的電話響了起來。櫃台播了上來催促我趕緊下樓,大家都到了。真不好意思啊李小姐,大夥都在等妳了。

  我趕忙倉皇丟了手機,迅速梳妝後換上正式的套裝,滑入我的尖頭高跟鞋,披上Burberry風衣,圍上了圍巾,然後把電腦及拖著長長充電器的手機往公式包一塞,踏出我的行政套房。

  電梯一路由16往下滑時,我似乎可以聽見我的心跳聲跟著電梯一路沉到最底的地方。很久沒有這樣子了,其實我已經過了好久都沒在想起過他。有時候我都要懷疑我是否真的認識過這樣的一個人。只是,每次只要與他聯絡上,就有一股不知名的情緒,波翻浪湧。我討厭這樣的我,討厭孫詠渟連透過文字都能拉扯我的思緒。我上輩子應該欠他很多錢之類的。到了大廳,我一臉抱歉地跑出飯店,加入其他人的行列。北京的十月有些涼,玻璃門給飯店人員拉開那一瞬間,涼風颳上我的臉,吹起了我的圍巾尾巴,順著風,我試著把他遺留在門後。

  妳在哪?

  我一直在這裡。只是你從來沒有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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